“包罗万象的存在是唯一的。由于它是自满自足的,因而没有任何东西同它并列或在它上面。如果给它加上第二个存在,那就使它成为不是它本来那样的东西,即成为一个包容更广的整体的一部分或组成部分。当我们把自己的仿佛框子一样的统一思想扩展开来时,任何必须进入这个思想统一体的东西都不能在自身中保持两重性。但是任何东西也不能脱离这个思想统一体……一切思维的本质就在于把意识的要紊联合为一个统一体……不可分剖的世界概念正是通过这种综合的统一点产生的,而宇宙,就像这个词本身所表明的,被认为是万物在其中联合为一个统一体的东西。”
“任何问题都应当从简单的基本形式上按照公理来解决,正如对待简单的……数学原则一样。”——
“包罗万象的存在是唯一的。”如果同义反复,即在谓语中简单地重复主词中已经说过的东西,也算是公理的话,那么我们在这里就有了一个最纯粹的公理。杜林先生在主词中告诉我们,存在包罗万象,而他在谓语中则大胆地断定:因此没有任何东西是在这一存在之外的。多么了不起的“创造体系的思想”!
真是“创造体系的”。我们往下还读不到六行,杜林先生就借助“我们的统一思想”,把存在的唯一性变成它的统一性了。因为一切思维的本质都在于把事物综合为一个统一体,所以,存在一旦被思考,就被思考为统一的东西,世界概念就成为不可分割的;又因为被思考的存在、世界概念是统一的,所以现实的存在、现实的世界也是不可分割的统一体。这样,
“只要精神一学会从存在的同种的普遍性中去把握存在,彼岸性就再没有任何位置了”。
这是一个使奥斯特尔利茨和那拿、克尼格雷茨和色当264黯然失色的战役。在我们动员第一个公理后还不到一页,只用三言两语,就已经把所有彼岸的东西,上帝、天使军、天堂、地狱和涤罪所,连同灵魂不死,都废弃、排除、消灭了。
我们是怎样从存在的唯一性转到它的统一性的呢?全靠我们对它的想象。我们一旦把我们的仿佛框子一样的统一思想围绕着存在扩展开来,唯一的存在就在思想中变成统一的存在,变成思想统一体;因为一切思维的本质就在于把意识的要素联合为一个统一体。
最后这句话是完全错误的。第一,思维既把相互联系的要素联合为一个统一体,同样也把意识的对象分解为它们的要素。没有分析就没有综合。第二,思维,如果它不做蠢事的话,只能把这样一些意识的要素综合为一个统一体,在这些意识的要素中或者在它们的现实原型中,这个统一体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如果我把鞋刷子综合在哺乳动物的统一体中,那它决不会因此就长出乳腺来。可见,存在的统一性,或者说把存在理解为一个统一体的根据,正是需要加以证明的;当杜林先生向我们保证,他认为存在是统一的而不是什么两重性的东西的时候,他无非是向我们发表他的无足轻重的意见罢了。
如果我们要原原本本地叙述他的思想过程,那么它就是:我从存在开始。因此我思考着存在。关于存在的思想是统一的。但是思维和存在必须互相协调,互相适应,“互相一致”。因此,在现实中存在也是统一的。因此,任何“彼岸性”都是不存在的。但是,如果杜林先生这样不加掩饰地说出来,而不用上述那些极端玄妙的话来款待我们,那么他的思想体系就昭然若揭了。企图以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去证明任何思维产物的现实性,这正是一个叫作黑格尔的人所说的最荒唐的热昏的胡话之一。
即使杜林先生的全部论证都是对的,他也没有从唯灵论者那里赢得一寸阵地。唯灵论者简短地回答他说:我们也认为世界是单一的;只有从我们的特殊世俗的、原罪的观点来看,才有此岸和彼岸之分;全部存在就其本身说来,就是说,在上帝那里,是统一的。他们将陪着杜林先生到他所喜爱的其他天体上去,指给他看一个或几个天体,那里没有原罪,所以那里也没有此岸和彼岸的对立,世界的统一性是信仰的要求。
在这个问题上最可笑的是,杜林先生为了用存在的概念去证明上帝不存在,却运用了证明上帝存在的本体论论证法。这种论证法说:当我们思考着上帝时,我们是把他作为一切完美性的总和来思考的。但是,归入一切完美性的总和的,首先是存在,因为不存在的东西必然是不完美的。因此我们必须把存在算在上帝的完美性之内。因此上帝一定存在。——杜林先生正是这样论证的,当我们思考着存在的时候,我们是把它作为一个概念来思考的。综合在一个概念中的东西是统一的。因此,如果存在不是统一的,那么它就不符合它本身的概念。所以它一定是统一的。所以上帝是不存在的,如此等等。
当我们说到存在,并且仅仅说到存在的时候,统一性只能在于:我们所说的一切对象是存在的、实有的。它们被综合在这种存在的统一性中,而不在任何别的统一性中;说它们都是存在的这个一般性论断,不仅不能赋予它们其他共同的或非共同的特性,而且暂时排除了对所有这些特性的考虑。因为只要我们离开存在是所有这些事物的共同点这一简单的基本事实,哪怕离开一毫米,这些事物的差别就开始出现在我们眼前。至于这些差别是否在于一些是白的,另一些是黑的,一些是有生命的,另一些是无生命的,一些是所谓此岸的,另一些是所谓彼岸的,那我们是不能根据把单纯的存在同样地加给一切事物这一点来作出判断的。
世界的统一性并不在于它的存在,尽管世界的存在是它的统一性的前提,因为世界必须先存在,然后才能是统一的。在我们的视野的范围之外,存在甚至完全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世界的真正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而这种物质性不是由魔术师的三两句话所证明的,而是由哲学和自然科学的长期的和持续的发展所证明的。
“不是那种纯粹的存在,即自身等同的、应当没有任何特殊规定性的而且实际上仅仅是思想虚无或无思想之对应物的存在”。
但是我们很快就看到,杜林先生的世界的确是从这样一种存在开始的,这种存在没有任何内在的差别、任何运动和变化,所以事实上只是思想虚无的对应物,所以是真正的虚无。只是从这样的存在。虚无,才发展出现在的分化了的、变化多端的、表现为一种发展、一种变易的世界状态;我们只有在懂得了这一点以后,才能够甚至在这种永恒的变化下,
这样,我们现在就有了较高阶段上的存在的概念,在这里,它所包含的既有不变,又有变,既有存在,又有变易。达到这点以后,我们就发现:
“类和种,统而言之,一般和特殊,是最简单的区别方法,没有这种方法,就不能理解事物的状态”。
但是这些都是区别质的方法;看过这些以后,我们再往下看:
“和类相对立的,是量的概念,这个量是同种的,其中再没有种的区别”;
现在让我们把这个“一般有效模式的透彻分析”以及它的“真正批判的观点”同一个叫作黑格尔的人的粗制品、混乱的东西和热昏的胡话比较一下。我们看到,黑格尔的逻辑学是从存在开始的——像杜林先生一样;这种存在表现为一种虚无——也和杜林先生一样:从这种“存在一虚无”过渡到变易,变易的结果就是定在,即存在的较高的较充实的形式——完全和杜林先生一样。定在导致质,质导致量——完全和杜林先生一样。为了不遗漏任何要点,杜林先生利用另外一个机会对我们说:
“人们不管一切量的渐进性,而只是通过质的飞跃从无感觉的领域进入感觉的领域,关于这种飞跃,我们……可以断言,它和同一特性的单纯的渐进有无限的差别。”
这完全是黑格尔的度量关系的关节线,在这里纯粹量的增多或减少在一定的关节点上引起质的飞跃,例如,把水加热或冷却,沸点和冰点就是这种关节点,在这种关节点上——在标准压力下——完成了进入新的聚集状态的飞跃,就是说,在这里量就转变为质。
我们的研究也力图穷根究底,并且发现杜林的根底深厚的基本模式的根子原来是一个叫作黑格尔的人的“热昏的胡话”,即黑格尔《逻辑学》的第一部分存在论265的范畴,照搬纯系老黑格尔的“序列”,而且对这种抄袭几乎不想作任何掩饰!
但是杜林先生并不满足于从被他百般辱骂的先驱那里剽窃完整的存在模式论,他自己在举出了上述从量到质的飞跃式转变的例子以后,竟泰然自若地谈起了马克思:
“例如,引证黑格尔关于量转变为质的混乱的模糊观念,这岂不显得十分滑稽!”
混乱的模糊观念!究竟是谁在这里转变了,究竟是谁在这里显得滑稽,杜林先生?
这样,所有这些漂亮的小玩艺,不仅不是根据规定“按照公理来解决”的,而且是干脆从外面,即从黑格尔的逻辑学中搬来的。此外,整章中连内在联系的表面现象都没有,因为没有把这种内在联系也从黑格尔那里抄来,结果,一切都成为关于空间和时间、不变和变的毫无内容的玄想。
黑格尔从存在进到本质,进到辩证法。在这里他研究反思的规定,它们的内在的对立和矛盾,例如正和负,然后就进到因果性或原因和结果的关系,并以必然性作结束。杜林先生也没有什么不同。黑格尔叫作本质论的东西,杜林先生把它译成:存在的逻辑特性。但是这些特性首先在于“力的对抗”,在于对立。至于矛盾,社林先生是根本否认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回头来谈。然后,他就转到因果性,并从因果性转到必然性。所以,如果杜林先生这样来谈自己:
那么大概他是说:他是在宠子里谈哲学,就是说,是在黑格尔的范畴模式论的笼子里谈哲学。